1
我母亲曾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现在不是了,因为生了我。 她是大虚朝尊贵无比的贵妃,我是她的女儿,薄奚玦,最貌美尊贵的公主。
父皇有很多妃子,他都爱,因为娘娘们都很漂亮,但他最爱母亲,因为母亲最漂亮。 我从懂事起就知道父皇很爱母亲,爱到他在母亲面前从不自称为朕,爱到母亲多看一眼的东西父皇 都要送给她,爱到不忍她困在一国之母的禁锢里,所以哪怕母亲宠极一世也只是贵妃。
也正因如此,我母亲被皇后毒害死了。父皇废了她的后位,将她赐死葬在战马吃草撒尿的小土坡 下,掘坟鞭尸,连着一个家族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 可那有什么用呢,给我和弟弟做果干讲故事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父皇把对母亲的爱加倍补偿给我和弟弟,我想要什么没有人敢拦着,也没有人拦得住。 这段日子我想要的是弟弟的少傅,盛淮谙。
他一身月白色长衫,手拿着圣贤书 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亵渎。
“少傅生的真好看。”
“公主谬赞”他垂下了目光,恭敬又疏离。
“本公主不好看吗”我刻意走近他,差一点点就可以碰到他的距离,一脸坏笑。
“公主国色天香,世人皆知”头更低了。
“那你为何不看我”他蓦地抬头,撞进我满含笑意的目光里。
他行了个礼,称自己还有其他事落荒而逃。 跑?反正我就每天都来找你,看能逃到那里去。
他给弟弟讲书我就在一旁坐着,夏日炎热,我身旁就摆着一缸冰块和各色解暑小吃,不过我热的没 胃口吃。
好不容易挨到休息片刻,弟弟急忙跑到我,哦不,是冰缸身边,恨不得整个人都跳进去。 午膳已经备好了,我催他去吃饭。
然后我拿起扇子慢慢凑到盛淮谙面前,给他扇去清风,扇面是刻 意熏过香的,这样轻轻一扇清甜的香气直往人心里钻。
“受累了,少傅”我用眼神勾他,他果然乱了章法,眼神不知该放到何处。
“微臣职责所在”
我玩心更甚,指了指我原先坐的位置 “少傅坐下休息会”
“公主,这不合礼法”
“可是”我贴在他的耳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定在了原处,然后慢慢的走了过去,仍不肯坐。
我把手搭在他肩上,施力把他压下去。然后端起没动过的糕点,轻捻起一块送到他嘴边 “天气炎热,少傅吃一块荷叶糕 解解暑” 他忽然站起来,撞得我向后退了几步。
“你做什么”我惊魂未定,又反咬一口。
“公主恕罪” 他跪地请罪,可眉宇间是誓死都要守住贞节和礼制的坚韧,他可没觉得他有罪,他觉得有罪的是 我,可我是公主,所以他得认罪。
我悻悻的甩袖离去,静下来以后心里气也就全消了,取代的是玩味。
凭本公主的姿色与地位,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得不到?
于是我当晚就去找父皇,提出要盛淮谙作我的 少傅。
2
出乎意料的是,父皇没有应允我。
“那个小状元郎啊,是父皇精心挑选放到珢儿身边的,除了他,奚玦要谁父皇都答应”
“女儿只想要他”我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来的。
“奚玦可是中意他,若你心意已决,父皇为你们指婚,让他做你的驸马。但是这少傅现在还不能 换”父皇慈爱的看着我。
我心念一转“那让他教我和珢儿两个喽,白日教他,教完了再教我”
父皇已感知到我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于是他溺爱的笑着看着我 “好,父皇知晓了,明日我便舍下这张脸,问问那状元郎 ” 父皇这样说,我就知道这事成了,当晚就高兴的没睡着。
第二日傍晚,盛淮谙果然来了我宫中,我与他坐在对面。
“公主想学什么”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自然是珢儿学什么我便学什么”我挑眉。
不过是些夫子教过的圣贤书,昨晚没睡好听着听着便困意袭来,在我不知道第多少次小鸡啄米睡过 去以后,盛淮谙收了书 “公主累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我看向窗外,夜色浓的什么也看不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我问“少傅住在哪”
“尚书阁 ” 哦对,皇子少傅理应是该住尚书阁的。
我伸了伸懒腰 吩咐道“夜晚天黑 多找些人提琉璃宫灯送少傅回去”
我伸了伸懒腰,吩咐道 夜晚天黑,多找些人提琉璃宫灯送少傅回去 琉璃宫灯是父皇赏我的,只有我才有。
经此一闹,盛淮谙想隐瞒都不行,整个尚书阁都知道年纪轻轻的状元郎教导公主夜归了。
嫉妒是丑恶的,那些教皇子的少傅都颇有贤名,可谁知道在世人称颂的贤名之下,又在算计着什么 心思。
不过我不在乎,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的反应。
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照常去珢儿那里,然后再来我这。
我屏退了其他人,安静坐在那盯着他看。
“公主,字在纸上,并未在臣脸上”他和我在一起时,好像总是叹气。
“少傅生的好看,我喜欢看”
“多谢公主厚爱,臣,不胜荣幸”他眼里晦暗不明。
“少傅讲的这些,本公主已学过了,不如少傅,教些不一样的” 我坏笑着走到他身侧,伸手搭上他的手臂。 盛淮谙认命般闭上眼睛。
我放开他,为他铺纸研磨“还未见过少傅写字,不如今日就教本公主写字如何”
他顺从地提起笔,在纸上留下了三个娟秀的小字,薄奚玦,我拿起纸,满意的吹干,折起来放到一 边。
“和少傅一般好看,父皇常说我的字上不得台面,少傅教教我?”
我期待地拿起笔,朝他眨巴眼睛。 盛淮谙站在我身后,良久握上我拿笔的手,我任着他的力道和笔锋,在纸上写出我的名字。
他的手干燥温暖,他的心跳如擂鼓,竟让我脸红了一阵。
三字落笔,我覆上他的手,笑意盈盈看着他,他想抽手,我瞪了一眼“你敢” 他便没有了动作,安安静静任我牵着。
见他顺从,我更得寸进尺,用指腹在他手心打圈。 他还是推开了我,嘤嘤嘤好伤心...才怪。
我已经摸透了他,摸透了他的隐忍和克制,摸透了他心里圣贤的禁锢,见自律者疯狂,见圣贤堕入 心魔,骄傲如他,还有比这更有冲击性吗?
这几日我总会借着由头,让他教我射箭,躲进他的怀里 让他和我下棋,牵他的手...
盛淮谙已完全放弃抵抗,他叹口气“陛下让我教你学识,如今这般可怎么好交代” 彼时我正悔棋想的辛苦,听到这话我放下棋子,戏谑心起,我坐到他腿上,看他睫毛颤栗 “你教珢儿那些我会的,不信你考我,听说珢儿答不上你要打他手板,若我答不上,你尽管也打我 就是” 说着我伸出手,可怜巴巴盯着他眼睛。
他一手把我圈在怀里,不让我掉下去,另一只手轻轻按下了我的,又是轻叹了口气,忽地近身吻了上来。
他轻咬着下唇,反复斯磨,然后撬开了齿关,急切的纠缠,他抵着我的头,让我退无可退。 嗯...与平常斯文人设不符,我喜欢。
差点喘不过来气时,我推他,他坐的笔直,拿起黑子落在阵眼处,乾坤已定 “公主,你又输了”
若放到平常我肯定要闹他一番,现在我心情很好,就顺着他的话 “嗯,本公主输了” 他微微挑眉,一贯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3
“公主,臣该走了”
我看了看天色,确实很晚了,晚膳时一心想着今日如何与他亲近,只吃了一点点,现在倒有些饿 了,于是我坐下不急不忙的喝口茶 “我现在有些饿了,陪我吃点东西吧”
我已经想好他若再拿礼制那一套拒绝,我就提醒他方才他对着当朝公主又亲又抱的离经叛道之事。
他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因为他说 “好” 我又让人热了壶酒,夏夜的风是清爽舒适的,房间里的窗都开着,吹得轻纱浮动,珠帘玉响,连带 着人的心也是痒痒的。
说是陪我吃饭,其实就是看着我吃,他就坐在我身边,房内只有我二人,堂堂皇子少傅,才貌双全 的状元郎,还要听我使唤他。
“我不喜欢这个,太咸了”他把那盘菜端到离我远一些的地方。
“想尝尝你面前那个”一盘鸡髓笋就送了到我面前
“少傅,茶凉了”我用手托着脑袋,歪头看着他,颇觉有趣。
他刚要去替我换一壶,被我拽住袖口 “酒是温的,少傅陪我饮几杯吧”
盛淮谙看向我拽着他的手,一顿,然后依言倒了两杯。
我觉得他今天很不一样,有些...过分的温柔。
我向来无所顾忌,于是我直接问他 “我觉得,少傅今日有些不一样” 盛淮谙带着恬淡的笑意,杯中的酒已经空了,他深深看着我,那目光像是要把我看穿,惹得我心里 一份异样的情愫绽开,破裂,然后细细碎碎的布满全身。
“臣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什么,皇家之命不可违,倒不如好好享受还是忽然明白已经爱上我?
无论哪种,我都觉得是一件顶好的事,不过他也算不得亏,毕竟我这样好看。 我最后也没问盛淮谙到底明白了什么事,倒是在我孜孜不倦的套问中把他家底扒了个干净。
我今日才知道,父皇说的盛家小状元郎,原是金陵盛家。 书香门第,百年望族,曾拜相辅佐三朝君主,自前朝起才全族隐居金陵,从此不问庙堂事。
怪不得新进的状元郎就会被破格录入尚书阁,怪不得父皇一定要他做珢儿的少傅,怪不得那日父皇 如此轻易的说为我们指婚。 父皇宠我纵我,天下珍奇的玩意只要我想要就能得到,因为我是公主,无人会因此残害我。
而珢儿,父皇教他遮敛锋芒,教他朴素节俭,对他不甚在意,却在背地里为珢儿找了盛家做靠山, 为的就是他仙逝以后,让珢儿有能力保护自己和我,而这依仗,是要珢儿坐到皇位上,让百官拜 服,让我们姐弟俩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好好活着。 其计之深远,我竟此刻才懂得。
而我如今无理取闹的缠着我们的小靠山,让他在我们姐弟身上耗神费力,想想就很....... 刺激。
这是什么绝世清冷豪门少傅啊,本公主一定要得到他 几杯酒下肚,我的脸有些热,意识也有些迷迷糊糊,但对面的人还与之前一样,连脸色都没变。 我纵着自己去摸他,先是过分好看的脸,缓缓下滑 然后被对方攥着手,不甚温柔的拿下去 “公主醉了”
“是醉了,抱我去睡觉,听你讲道理早都困了” 我张手圈住他的脖颈。
离他太近,我清晰的听到了他的一声低叹。 若不是我现在醉着,真的很想问本公主就这么让你为难?活像个叹气包。
每次他叹息我都很不爽,因为好像是我让他做了什么不情愿的事,他又没办法忤逆,只得无奈就 范。 可事实好像就是这样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他把我抱到榻上,再小心翼翼地放下,很快直起身子。
“公主好生休息,臣告退” 我没再为难他,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我就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派人去查说是尚书阁那边传出来的。
这次造谣的人很大胆,说我借师徒之名,暗行苟合之事,如此淫乱行径,有辱国体。 我真的要被气疯了,若我真做了什么倒也罢了,苍天作证,我所作所为,如何担得起淫乱二字啊, 真的是太亏了。
在我摔了不知第多少个青釉瓷瓶叫嚷着要把造谣者的舌头拔出来的时候,父皇来看我了。 多日不见,父皇憔悴了很多,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我急切的向他解释可话还没开口,就被骇人的 咳嗽声打断 我只有幽幽的叫了一句父皇 “奚玦,你对盛家那状元郎可是真心”
4
你对那盛家状元郎可是真心,可是真心? 初见那日他着月白色长衫,长身玉立,清逸俊朗,我说他长得好看,是真心。
我逼他做我的少傅,看他每日同我念书相处的欣喜是真心。 我想接近他是真心,想看他毁掉禁锢内心的礼制是真心,我贪图自己的情欲是真心,可是我对他盛 淮谙,到底有几分真心。 幼时我偷看戏本子,十分喜欢画中神仙姐姐穿的衣裳,于是我日日看夜夜看,非得要一件这样的衣 裳不可。
尚衣局 上上下下愁了数月,最后给我做了一件。在那段等待的日子里,我日日觉得欢喜,盼着衣服 做出来,可做出来以后我只穿过一次,就被压在柜底再也没拿出来过。我对这件衣服可是真心?
从没被问过这样棘手的问题,于是我诚实道 “女儿,不知何为真心”
还没来得及听父皇给我的答案,我就看见了此刻本应该在珢儿宫中的盛淮谙,他神情落寞,和我目 光交接了一瞬间就移到别处
“臣无意打搅,请陛下、公主恕罪”
父皇又咳了几声才说出话,问了些珢儿的功课,他不卑不亢一一回答,直到告退都没再看我一眼。
也不怪他,不知何为真心实在是一个太容易误解的话。 父皇懂,因为他大喘着气,断断续续和我说 奚玦若是时时想着他,做什么都想与他一起,愿意为他欣喜舍弃自己的喜乐,那大抵就是真心了。
那我对他...似乎是真心的。 可盛淮谙不懂,因为他已经连着几天没再来我这,不只是我,他也没再教珢儿,连个说得过去的托 词都不曾给我们。 我摸不着头脑,但也无暇去理会,因为父皇病了。
那日在我宫中吐了一大口血,然后昏了过去,直到昨日人好歹是好些了。 我和珢儿守在他身边,父皇整日笑盈盈的在寝殿看折子,还时常和珢儿说些朝中的事,我也顺耳听 了许多。
比如慎妃 的母家高氏,官至丞相,举荐过不少官员,在朝中根基深厚,手中有三皇子,在父皇生 病这几天代为处理政务,高氏这段日子得意的不得了,行事风格俨然像三皇子已经当上了皇帝。
安贵妃 的母家宋氏,祖上是开国大将军,为我朝安定立下汗马功劳,宋氏一族也因南征北战 子孙 稀薄,宋将军膝下只剩安贵妃一女。 这个安贵妃是连我也不太敢惹的,在我母亲活着时,她还只是妃子,我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她是要被 父皇责罚的,不过好在她虽是将门独女,性情倒也不算骄纵刁钻。我不小心摘了她养了许久的秋菊 这等小事她都是亲自打我,不曾惊动父皇和母亲,这样看我还是不讨厌她的。
在我母亲去后不久,她唯一的弟弟战死沙场,她也就成了贵妃,因她家手握兵权,安贵妃膝下并无 子女。 我朝无后,安贵妃如今就是位份最高的女子,可她不大管后宫中的事,都是慎妃协理的。 剩下的也都是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听到最后,我挫败的问父皇 “那我们的珢儿有什么呀”
父皇摸着我的头,眼里是我从没见过的帝王的沉静与笃定 “咱们的珢儿,有做帝王的智慧,眼睛里只有氏族权力的三皇子不行,强而示弱以求取一席之位的 大皇子也不行,他们心中只有朝堂这一方天地,而君王,要纵横天下,无愧万民,先祖建朝至今天 下未平,朝堂动荡,父皇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唯有交给珢儿,父皇才安心”
从此我便知道我的珢儿是做帝王的好料子,可是是又如何呢,高氏在朝堂上党羽众多,如果讲的话 可以变成刀,言官们个个恨不得把刀架在父皇脑袋上让他立三皇子为太子。 兵权在握的宋家说谁也不帮,但背地里大皇子对安贵妃实在是孝顺。 若真要到了针锋相对那天,远在金陵,又无权无势的盛家能做什么呢。 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有见到盛淮谙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于是本公主决定纡尊去找他。
去尚书阁文官说他好几日都没来了,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我长袖一甩,转身轻摇着圆扇就坐,因记恨着他们造谣生事,我脸色并不和善,大有见不到人誓不 罢休的架势,逼得那些言官翻烂了绩效评核的册子,为我寻到了盛淮谙在京中的住宅。
盛淮谙看起来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倒是很会享受生活,他的住处在京中最繁盛的地段,却是一块 闹中取静的佳地。
自正门缓缓走进会发现内里的乾坤,宅中的每一处都精致讲究,大到整体布局,小到脚下铺路的鹅 卵石,都和主人一般清贵不俗。 我没让人通报,带着一行人直冲冲往里走,盛淮谙身边仆役很少,也就刚进门时遇到个洒扫的男 童,听到我是公主以后慌慌张张地在前引路。 当他打开接待客人的正厅的门时,眼前的景象却气得我说不上话来。
许久未见的盛淮谙正垂立在一妙龄少女面前,手中还奉着茶,那女孩端坐笑着正接过杯盏。 被我这样一搅合,她惊的站起来,与盛淮谙几乎是同时行礼。 看来是认得我,那就是官眷家的女子了。
脑子里被那些迂腐的老头编排,父皇病重的事一一闪过,亏得我巴巴寻到这里来,他自己倒是佳人 在侧,好不快活。 一股无名火在我心中翻腾,无论无何也压不下去。 我未经思考,走到茶盏前,用力一拂,整套茶具飞了出去,摔倒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我的手臂撒上些滚烫的茶水,我顾不得 “滚,都给本公主滚” 底气足的像是我的地盘一样。
而这地盘的主人在其他人都退去后垂下头 “公主息怒”
“盛淮谙,你也滚” 他并未从命,反而挺直了腰板 “臣未做过有愧于公主的事,无论公主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臣对天起誓,所作所为,于公于私, 都是为了公主和二皇子” 还是个有傲气的 自己做错了事还不忘了嘲讽我。还是个有傲气的,自己做错了事还不忘了嘲讽我。
他说了这许多话,我才发现他腰间的布料湿了一块,是我刚才甩茶盏的时候砸到了他。 忽然不想再闹了,倒不是他的话起了多大作用,只是对他被茶水烫到的腰身动了恻隐之心,我的手 臂还有些疼,他也应该很疼吧。 况且我也不信他是处处留情的人,既然话已至此,何不信他一回。
我没再理他,带着自己的人气势汹汹离开了,走之前我问男童那个女孩是谁,他哆哆嗦嗦说是高家 小姐。 盛淮谙,你他娘的真把本公主当傻子是吧。 私下里与高氏的人亲近,还说于公于私,都是为了我和珢儿?
见鬼去吧! 我又气势汹汹的回宫,心里想着要把这事告与父皇才行。 我是个性子急的,又觉得兹事体大,走得就快了些,把侍者都甩在了身后。 不料想在宫门转角处结结实实的撞上了个人,撞得我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还是那人扶了我一把。
这一天真晦气 “眼睛瞎吗,不会看路?”
我朝他又瞪又吼。 那人身穿异族服饰,深邃的眼睛盛满笑意,我烦躁的推开他,快步朝父皇寝殿走去。 父皇正与珢儿写字,见我来了,他笑着把我招过去 “你皇姐的飞白体写的最好,就是那些文官也比不上,来,玦儿,你来写几个” 我接过笔,在二人的注视下写了几个字。心里想的都是我那日骗盛淮谙我字写得不好让他教。 盛淮谙啊盛淮谙,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5
父皇的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我想了想还是没提盛淮谙的事再惹他烦恼。 宫中倒是有另一件大事,羌族王子来朝觐见,此番除了岁贡,更重要的是求娶公主。 宫中适龄公主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徐美人的女儿。
这件事父皇早有打算,将徐美人晋为妃的册封词半月前都已在写了。 公主以华策长公主之礼出嫁,嫁妆中除了金银玉器这些贵重物品,还有天文历法、农林牧渔的书 籍,西北三座城邑,数千骑兵。
足可见我朝对羌族的重视。 徐美人晋封意味太过明显,虽有些议论声但此事合情合理,也就没掀起太大波澜,父皇趁此又把立 珢儿为太子的诏令下发了。 万事还未周全,我不知道父皇为何如此仓促,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徐美人加封礼那日晚,我睡得昏沉,忽听到有人唤我,再听几声,那声音竟像是盛淮谙。 我只当是梦,这深更半夜,他一个外臣,怎么可能进到我的寝阁。
嘿嘿梦里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 我想着就把手环上了他的脖颈哼哼两声,我能感觉到他一顿,然后顺势起身伏在他身上,闻他身上 一种淡淡的香。 边温 的 叫还在继续 太真实 我睁 竟然真的在盛淮谙怀里。
耳边温柔的呼叫还在继续,太真实了,我睁开眼,竟然真的在盛淮谙怀里!
“少傅,这不是梦吧”我迷迷糊糊的问
“不是梦,高相同高贵妃发动宫变,公主快些醒醒随臣到安全的地方”
宫变?!!听到这两个字我彻底醒了。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都在颤抖,这人是怎么用一种说今天天气真好的语气说这么惊天动地的事的 啊 。
“时间紧迫,过一会臣再向你解释”他一边说一边替我穿鞋,此刻我也顾不得害羞,木木的任由他 摆布。
他往我身上披了件披风,然后拉着我的手 “公主不用怕,宫中有数百御林军尚能抵挡一阵”
“没怕”他看了看我正在渗冷汗的手心,在这种生死关头没有拆穿我。
我的殿外有几十个御林军,戴佩剑穿甲胄的样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墨染般的天空上泛起的红光照亮了一方天地,空气中充斥的烧焦味,都提醒着我此刻的不同寻常。 几十个御林军加上我的侍从团团把我们护在中央,我看着周围越来越偏的路,这不是...去安华殿的 路吗
“我们不去找父皇吗”
“陛下被慎妃挟持,御林军围在里面也没办法” 被挟持了...我的心沉了一下。 “那珢儿呢,现在可好”
“太子现在很好,但叛军闯进来会很危险,所以先把公主送到安贵妃处避难” 会很危险,我的心又沉了一下。
“可是,她如果不要我怎么办” 我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他 他笑着给我擦脸上的金豆豆,我在哭他在笑,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这臣倒是没想过,还是公主思虑周全” 我一边哭,一边锤他,一边被他拉着快步走,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了呜呜呜呜呜 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安华殿了,但刚一踏步殿内的布局就和记忆中的霎时间重合,倒也不是我记性 有多好,而是这么多年殿中的陈设真的一点都没变。
殿的主人这么多年,一直是淡淡的,什么也不在乎,好似也没变。 我们给安贵妃行礼,她扶额坐在椅子上,只瞥了我们一眼,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
“本宫无意掺和进你们的争斗,宋家也不会掺和,来我这是找错人了” 我朝盛淮谙瘪瘪嘴,看吧,果然不要我。
“贵妃,现在宫内危机四伏,御林军人手又不够,无法保证公主平安。贵妃出身将门,有谋略有胆 识,公主在此处,陛下方能安心”
安贵妃终于放下书,抬头打量盛淮谙,嘴角带笑。 “甭给本宫带高帽,在这安华殿避着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公主金枝玉叶,被她父皇纵得不成样 子,本宫偏偏又脾气爆,她若惹到了我,把她送出去可莫要怪本宫”
啊啊啊什么被纵得不成样子啊,这条命大不了不要了这名节本公主也要捍卫,我当即就想反驳,却 被盛淮谙抢了先 “公主虽骄纵,本性却是最单纯良善的,一定不会做贵妃生气的事”
我想起了幼时折她心爱的秋菊的事,实在是与单纯良善相去甚远,因此心虚地抬不起头 “安娘娘,我会好好听话的”
安贵妃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既如此,就在偏殿住着吧,本宫乏了,你们自便”说完转身便走了。
旁人说自便我定会以为是逐客,而到了安贵妃身上我便觉得是真的自便。 盛淮谙看着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公主歇息吧,臣去找太子了”
我向他展开怀抱,殿内的人都很识相的退了出去,他没有犹豫将我扯进怀里,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过 来的力量,我觉得我的心都安定了 “本公主被你轻薄了那么多次,等平定了叛乱就向父皇请旨娶我吧”
背上的手臂更加用力地收紧,盛淮谙声音暗哑 “早有此意”
“保护好父皇和珢儿,还有你自己” 我又要哭出来,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公主,你勒得臣喘不过气” 在眼眶里的眼泪掉出来,刚涌上来的泪意就一下子没有了,我气急败坏推开他。
“臣遵旨”他一晚没睡,虽满身的疲惫却依然笑得明亮 看着他的背影,我又悄悄抹眼泪,刀枪无眼,怎么不算是生离死别呢。
安贵妃不知到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哭什么,哭什么,从小就被宠着,遇到点事就知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饶是高家闹得再大,他 们家全族上下才几个人呢,不过是寻了个好时候,宫里人多杂乱,禁军没有戒备。等过几日京外的 援军一到,高家自然就败了”
“宋将军不出兵吗?”我抽抽噎噎的问。 宋将军颇有威名,似乎只要听到他出手,我就会安心。
“哎呦我的公主,大虚朝四位将军呢,你饶了宋家吧,你们谁赢我可不管,为国征战这么多年,本 宫可不想让我的老父亲交代到你们的政斗里。”
“知..知道了,那...安娘娘我...先回寝...寝殿了”我一边擦眼泪,一边一耸一耸地回到我的新寝殿。
安贵妃说的虽然叛逆了些,但也很有道理,我抱着胳膊,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安贵妃这果然是个好地方,没几日我刚踏进主殿就看见了大皇子跪在地上。
听宫人说叛军已经包围了皇宫与机杼要员的府邸,更离谱的是,杀害了即将要和亲的华策长公主。 这行为要么是高家疯了,要么是作乱的背后另有其人。 叛军这大胆的行事作风显然也引起了大皇子的惶恐,所以也躲到这里。 我站在门外,天可怜见的我发誓,我真心不是要听墙角,只是大皇子歇斯底里的一句 “娘娘为何就不肯帮我”实在是让人迈不开步。
“父皇宠爱懿贵妃,老三的母妃是高家的女儿,我从幼时起便深知前路艰难,因此不敢走错一步, 可就算如此,就连尚衣局的奴才都敢欺负到我头上来,我为自己搏一搏错了吗” 懿贵妃就是我母亲,我安静的听下去。
“为自己一搏固然没错,但我父亲是大虚朝的将军,不是为你们争斗权力的棋子,宋氏一族多少鲜 血洒在了疆场,也算死得其所,可是你难道要我看着家人的热血洒在朝堂吗 权力固然是好,就算你来日登上了皇位,高相倒台,这些年他恩惠的党羽满布朝野,你师出无名以 何让其信服。 北方夷族侵扰不断,你知道一场战争要多少粮草,耗费多少银子吗,你知道在面对各执一词的官员 时孰对孰错,做什么不会激起百姓的怨念吗。 你们都是陛下的孩子,可是并不相同,薄钰,你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坐到那个位置上,而坐在皇位 上的能力,你父皇早已教给他心中选中的人。 你是时候该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做那个至高无上的王,一个闲散王爷,一个为民请命的小地方 官都可谓圆满,人各有自己的道路要走,又何必苦苦强求呢” 大皇子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像是被瓢泼大雨浇灭的火种,支撑他努力到今天的信念全都崩塌了。
人各有自己的道路要走,所有的不平待遇,心中的愤懑,不得施展的抱负,都以一句何必强求而草 草告终。 一次次求而不得,一次次自愈,一次次在慎妃的排挤下夹缝求生,薄钰孤身在鬼魅横行的荒原披荆 斩棘行了许久,或许今日他才知道,选的路是错的,怎么勇敢都是徒劳。
安贵妃看着桌上的摆饰出神良久,然后如释重负的低叹 “人生又哪里有那么多圆满的事呢” 。
我被那一句低叹震慑到浑身起鸡皮疙瘩,从此便立誓要做向安贵妃一样智慧的女子。 本公主四岁因为吃糖糕牙疼便立誓从此再也不吃甜的, 六岁因羡慕小我两岁的弟弟都能满嘴的之乎者也,第二日便庄重的向夫子行礼立誓定要好好读书, 八岁好玩拿着父的朱笔往大臣的折子上画莲花被母亲斥骂后就发誓再也不要喜欢她。 如此看来我立的誓可信度还需考证。
我悄悄退了出来,又回到我的新寝阁,安贵妃宫中到处都放着书,连这偏殿也不例外。 我随手拿起一本,书展在眼前,思绪却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公主还真是...勤奋好学” 我转身仰头,正对上盛淮谙揶揄的目光。
我笑“少傅,金陵好玩吗?”
我喜欢香味,常常会自己配香,对气味还算敏感。所以他即便换了新的衣服,我也能闻到他身上没 来得及洗去的血腥味。 他脸上已经冒起了胡茬,整个人疲惫的不得了,听到我的问题后缓缓蹲下与我平视 “好玩,公主若是想去,臣便带公主去金陵有名的茶楼酒肆,教坊商铺。”
话音刚落,丧钟声起,我愣在原处,连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 盛淮谙垂下头,看样子是早已经知道了,或许他来,就是为了此事。
“少傅,盛淮谙,我想去找珢儿,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盛淮谙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满脸的眼泪之后改变了主意,他说 “好” 安华殿简直是一处世外桃源,这是我出来之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殿内安适自在,岁月静好,而这殿外,血流成河。 盛淮谙把我拉进怀里,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我的眼泪不要命似的在他手掌下流。 他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在一条小路上停下了 我能感觉到他在向我贴近,然后温热的唇贴上了我的 手慢慢移到脖颈,一下下啄温柔得过分。
亲了一会,见我还是哭,他无措地又帮我擦眼泪 “到底要怎样才会开心一点呢?” 怎样才会开心点呢,好像不能了 安贵妃说等京外的援军一到高家就败了是假的,我和珢儿以后就是没有爹娘的孩子才是真的。
6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宫内御林军虽不多,但至少也有数百,加上京边各郡的军队,区区高家是 抵挡不住的,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在我第三次甩开他为我拭泪的手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终于把最近的事都如实讲了一遍。 高家叛国通贼,以西北十三州郡的代价勾结蓄谋已久的羌族,早在三个月前就买通京城门尹,放了 贼子进京埋伏,再等人多杂乱时发动宫变,挟持父皇逼他改立三皇子为太子。
御林军选拔极严,平时操练也严,个个都身怀绝技,此次大多都被调配去保护珢儿,所以叛军人数 虽多,一时间也没打下珢儿的乾光殿 而后父皇仙逝,改立诏书无望,羌族王子忽然改变了主意,率军围住了珢儿的殿外,抛出一个条件 若答应就撤兵拥立太子登基,但若不答应,羌族十万铁骑已经整装待发,等着踏平中原自立新皇。
盛淮谙寸目不离的看着我 “若将永嘉公主嫁给羌族王子,则可免去这场战事” 永嘉公主是我的封号,原来是新皇不同意他的皇姐作为交易的筹码才到今日的地步,原来只要舍出 我,这场腥风血雨早就可以结束。
再过一个月就是放到了年岁的女侍出宫的日子,可这一场横祸,有多少人葬送了本该鲜活的生命 。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何不令人难过。 我还疑惑素昧平生的羌族王子为何非我不可,直到我在乾光殿外见了他匆匆一眼, 盛淮谙正护着我往殿门里走,他正从里面出来,部下打了一把伞为他避去了大半阳光,他的目光绕 过他的部下和盛淮谙,对着我微微侧头一笑 我愣在原地,这深邃盛满笑意的眉眼,正是我从盛淮谙府宅回来时撞到的那个异族人。
该死的缘分啊 盛淮谙对我忽冷忽热的这些日子里,我已经忘了自己的脸貌美到足以让人倾心了 而当我终于与穿着月白长衫端着书的少年彼此确定了心意,这张脸却为我惹下了大祸。
千头万绪在心里缠缠绕绕打了结,堵得我喘不过气。 从前听盛淮谙讲书时,迷迷糊糊听了一句“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 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京城包子铺家三岁的小儿子都清楚羌族的狼子野心,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我身为受尽宠爱的公 主,不能上阵杀敌,却能以我一人,换朝廷百姓一时的安宁 而就是这一时,文臣之首通敌叛国,人人借着慌乱的名义,恨不得缩进地底下,不发声,也不站 队;将军们也都是闭门不出,我的弟弟无将可用,无兵可战,这是一道没得选的选择题。
当我把这些一一说与珢儿,他站在我面前,神态早已与我记忆中要我爱护的弟弟大相径庭 那个下了学就匆匆凑到我旁边的冰缸,被我催着去吃饭的小孩子好像忽然间就长大了,能独当一 面,能处变不惊,也能在他皇姐好不容易说出这些大道理时揉着眉心沉默不语。
“皇姐,那你会不会怪我”他的声音疲惫至极 看,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顾念姐弟情分,坐在皇位上的人迟迟不忍心而已 。
“人各有命,我既享受着公主的尊荣富贵,就敢担负起我的使命” 安贵妃那一句[人生又哪里有那么多圆满的事呢]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散,几乎成了魔咒把我紧紧禁 锢着 说起来不过是简单的一句为了大局,可去金陵、嫁给盛淮谙这些情真意切的誓言统统都要成为我人 生中逃不过的不圆满。 成为我看不见光明的未来里无法弥合的遗憾 无解,我认命就是 ,珢儿痛苦的看着我。
“皇姐,弟弟无能” 等朝局稳定,我一定会踏平蛮夷,风风光光接皇姐回来,这是少年天子在心中暗暗立下的誓。
7
得知虚朝同意将公主和亲,羌族将士兵都退出了京城 而对此事反应最大的,不出所料,是中书令盛淮谙 听宫人议论说刚升了官的中书令不知何故在正殿吐了血,太医说是劳累过度,又兼急火攻心,需静 养些时日 “这样的年纪就升了正一品,有什么事可烦心哦。”
“这可不是咱们能想的,你看公主何其风光,受尽了宠爱,自己的亲弟弟又当上了皇帝,不还是要 嫁到蛮夷之地去。”
“是啊,此一时彼一时,慎妃嚣张过了头,现在落得个父亲被砍头,全家刺配流放的下场,自己 呀,也伏罪自杀喽。”
“咱们这条贱命,就小心服侍好主子,等到了岁数遣出宫,回家安享晚年就顶顶好了。”
“想安享晚年,还不管好你们的嘴。”我身边的宫侍喝断了她们 看到了我,两个中年妇人跪在地上哭天抹泪的求饶 吵吵嚷嚷的,直让人头疼 珢儿说我原先的寝殿被叛军糟蹋过了,为我选了个更好的,我恍恍惚惚的被安置好,躺在榻上不知 怎么就睡了过去 我是被雨打芭蕉的声音惊醒的 没想到我这一觉醒来,太阳竟已西沉了,堪堪留下一排绯红的天际,夕阳还这样好,偏就下着雨。 不能让人到外面好好欣赏 我走到窗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的盛淮谙 之前宫变的那些日子,他虽然也满身风尘,面容疲惫,但总算是鲜活有力量的,而现在他面色冷 白,见到我空洞的眼神总算动了动,却是一直不说话 。还是我先开口 ;“中书令刚升了官,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样憔悴?”
他拖着身子朝我走近了几步 “臣托人去找在京外的亲信,托他卖掉了盛家在江南一带的所有行当,拿着钱在各地招兵买马,收 拢朝臣,好像来不及了,就,算进公主的嫁妆里。”
我往天上看“雨下的这么大,中书令怎么就在外站着,进来坐坐吧。”
他微微有了笑意“于公主名节有损。”
“那,等我一下,我去找把伞。” 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为什么他不来怪我,为什么他不质问我,为什么偏偏是这样,隐 忍,克制而温柔 。
我宁可他说我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也不想让他懂这份遗憾 我撑开伞朝他跑过去,他接过去,我覆上他的手 盛淮谙蹙着眉,把我拉到隐蔽的地方,抽出我手中的帕子给我擦眼泪 “又哭什么,嗯?”尾音微微上扬。
“没哭,是雨水。” 他被我一贯的死鸭子嘴硬给逗笑。
“那雨水别再流了,再流京城要被淹了。”
我死攥着他的手直往他怀里钻“都怪你呜呜呜教我天子仁啊义啊的,本公主想做缩头乌龟都过不去 自己这关呜呜呜。”
盛淮谙一边认错一边抚慰着怀里精神不太稳定的我,就好像我只是在闹一个小脾气一样。 我抽抽噎噎的挺起身“你得做最大的官,和珢儿好好治国,有能力就灭了羌族,再把我接回来。”
“嗯”
“你好好养病,我也多吃饭,咱俩都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怕等不到那天。”
“好”
自此一面后,我再没见到盛淮谙,倒是经常收到他送来的金陵小吃和各种新奇别致的钗饰 在最后的日子来临前,我日日都闷在房里,看看花闻闻空气,试图将现在的一切都刻入在我脑海 里,以抵御漫长的一生。
我问送东西的人盛淮谙为何不来见我,他回有损公主名节 撒谎 从前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怎么不说有损我名节 再一次见他,是在我出嫁前一天的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就躺在榻上假寐 不知有多久,听见有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最终只是站在我身边,替我掖了掖被子,又过了一会 儿,脚步声才远去 我没睁眼,但我知道是盛淮谙,我也知道。今晚过后,我们多半是永不相见 所以,我愿意装睡,他也不吵醒 在我大喜的日子,安贵妃,此时应该算太后来为我梳妆,她含着笑夸我 “像你娘亲,真真是好看。”
我像泥偶一样被戴上九翚四凤冠,饰以九株首饰花,再穿上大袖连裳的深青褕翟,乖巧的回谢 。
“我少女时就想要向你这般,打扮的漂漂亮亮嫁给中意的郎君,如今看着你,才觉得我是真的老 了。” 太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我没好意思打断她说我可没嫁给中意的郎君 我在众人簇拥下拜别了皇上。
珢儿扶起我,对我低声说: “此去路途遥远,皇姐不妨在畿外驿站休息片刻。”眼角分明也是带着笑意 而笑得最开心的无疑是羌族王子,他接过我的手,被我拂开了也没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把手背在 身后,示意不会再动我 。
我记着珢儿的话,到了畿外驿站谎称我头昏恶心,羌族王子赶忙让人停了马车,关心的问我怎么样 我抚着胸口,装作快站不住的模样 驿站的人迎出来,说有房间可让公主休息片刻 王子犹豫了一下,让属下探查周围,没问题了才让人在前带路,自己跟在后面 我们被带到一间普通的客房,羌族王子倒了一杯茶水给我,我心里没底,不知将发生什么,就心虚 地顺着他接过来喝了 “你若不舒服,就在这好好歇着。”
我点点头 他把椅子拖到我面前,然后放松地坐下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阿泽布,是羌族最受宠的王子,你放心,嫁给我,保证没人会敢欺 负你。西北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却有马奶酒、羚羊这些京城没有的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的,你可以继续做天下最快乐的公主。”
嫁到不想去的地方,嫁给不喜欢的人,快乐个鬼啊 这话我没说出口,因为理智告诉我,现在激怒他并不是好事 。
“是你杀了华策长公主?”
“不是不是”他有点着急“是慎妃娘娘和三皇子,我只是说想娶你,没想杀她。” 好吧,我没话题聊了 。
“你答应嫁给我真的很开心,父亲让我回去,可我觉得亲自来接你比较有诚意,你可以先不喜欢 我,但总得给我些时间对不对?”
他深邃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散着零碎的星光。 我被他念叨的越来越困,上下眼皮直打架,最后没忍住睡了过去。 我是在马车上醒过来的,这破路差点把我的心肝肾都颠出来,我下意识推开枕着的肉垫悠悠转醒 等等,这香味....好熟悉 “你怎么也这么香?”我被颠的脑子不太清明。
“公主觉得我是谁?”这这这声音不是盛淮谙嘛! 还不等我回答,他就忽地扑上来抱着我又亲又啃,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我哼了一声,他的动 作轻柔了许多。 路真是太颠啦,他的牙齿磕上我的唇,疼的我眼泪快下来了 我捂着嘴,嗔怒的看向罪魁祸首, 而罪魁祸首坦坦荡荡迎上我的目光,盯得我发怵。
我口齿不清的问“你你你怎么在这,阿泽布呢?”
“公主还知道他的名字?”他挑眉 。
“当然了他告诉我的呀,不过这很重要吗 ?”
“你...不会是劫婚了吧。”我捂着嘴,越想越觉得合理,救命啊,本公主舍生忘死,英勇就义,要被 写进史册里的光辉事迹就这么功亏一篑了!
盛淮谙看我心痛不已的模样就像看傻子: “昨日宋将军密见圣上,说西北快马加急的密函中说,将官巡逻时发现大榆山脉下有大批军队。自 我朝立时起,便默认以榆河为界,跨界者即有侵犯之意。宋将军忠君爱国,当下便自请挂帅,领兵 出战。既然有将可用,有兵可战,就是拼了国本,也不能牺牲女人来谋取和平。”
在政党私斗时,他是置身事外的看客;而当国家的底线被践踏之时,他还是勇往无前的将军。 我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宋将军快古稀了叭。”
盛淮谙久违的叹了口气“是啊”
不知道安娘娘要怎么担心,等回宫我可得好好陪她说说话,问问她少女时的梦想有没有实现。我拨 开帘子向外看,怎么看也不像是回京城的路啊 。
“我们这是去哪?”
盛淮谙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悠然道“金陵”
在京城我是尊贵的公主,在金陵我就是撒了欢的土包子 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要我见着喜欢,就不管不顾的让盛淮谙付银子。他起先还纵着我,在 我正要尝尝第十六家茶楼的果子时,他从我手中抢下来 “可以了,过会儿该吃不下饭了,我先带你去换身衣裳。”
我身上还穿着喜服,于是我欢欢喜喜的被他拉去京云阁,据说是金陵最好的成衣店,当然啦,是掌 柜自己说的 衣服布料款式也就那样,但盛淮谙这个冤大头买了许多件,因为掌柜娘子说我们郎才女貌,是天造 地设的一对。 我瞪他不会过日子,他看了看轿内堆成小山的食盒没再说什么。
盛淮谙神秘兮兮的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被他勾起好奇心,他不说我偏想知道要去哪 我就激他“不会是...那种地方吧。”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哎,我是当朝公主,好歹你也是中书令,朝廷正一品大臣,有辱国体,有辱国体啊。”我低声故作 为难的看向他。
在挑逗盛淮谙这件事上,我一向勇往无前 看到他带我来的地方时,我瞬间就怂了,拽着他死活不肯下轿。
“公主若不进,臣自己进去了” 还有这好事?
“好,你去吧,我自己逛逛”
“公主,没有钱,你逛什么”
该死,堂堂大虚朝最尊贵的公主,竟然会被银子威胁到 我咬牙切齿搭上盛淮谙的手,腿软的走进了盛府。 我是公主,他们是平民,明明是他们见了我要行礼,但我心里慌得已经要给他们跪下了 。盛公是位风趣幽默的男人, 他的夫人也就是盛淮谙的母亲是位风趣幽默的女人 。他们也 直搞不 懂为什么孩子们一个个却安静斯文,不对,有一个除外,盛家最小的女儿这几日闹得我头疼。
她一直吵着要我陪她玩,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她还没和公主玩过,觉得新鲜,和伙伴们讲别人会羡 慕她。 我这个好脾气的便宜公主就日日哄着个五岁的娃娃,去哪玩要带着她,吃什么不能把她落下,就连 睡觉她也要躺在我们中间 盛淮谙耐着性子把她抱走“圆圆乖乖睡觉,哥哥明天带你去春风居吃脆皮烧饼。”
圆圆把脸蛋贴到盛淮谙的脸上撒娇,手里比比划划“买三个吃,圆圆只能吃一个和半个,公主姐姐 吃一个,大哥哥吃半个。”
“哦呦,只有半个,那大哥哥吃不饱怎么办?”
“可是圆圆的钱只够买三个” 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逗笑了盛淮谙。
“圆圆以后少黏着公主姐姐,哥哥天天请你吃脆皮烧饼。”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于回廊转角处,我开始幻想如果他有了女儿...... 于是在盛淮谙回来的时候我埋进他怀里 “我们的女儿会像圆圆一样可爱吗?” 盛淮谙笑了一下,随即压了过来 “试试就知道了” 嘶,盛淮谙这厮的理解能力还真是........ 正中我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