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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饥荒(一)

少年是一首诗,真诚而不灿烂;少年是一支歌,动人而不美好;少年是一条河,流淌而不顺畅;少年是一本书,丰富而有缺憾。甚至是难以启齿,却永生永世不能忘。

适逢荒年,饥饿难耐

当年,粮食定量,食物短缺,食油三两,副食匮乏。店铺里,既无糖果,又无糕点,烟酒糖茶,年节供应。人们,挖空心思,疲于奔命,胡吃海塞,饥不择食。我,正当年少,饭量异常,饥肠辘辘,难以饱腹。

当年,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饥饿中,那种饥饿的感觉就从未曾离开过我。多么想体会一次吃饱饭的滋味啊!当时吃食堂,每顿饭都是一个玉米面饼子和一碗稀汤寡水的菜汤。我在一个新年的早晨没吃饭,省下一张饭票,苦苦熬到中午,两顿饭并一顿吃才略有饱腹感。

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做法,只是在用更大的痛苦,来换取一时的快感。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我饿啊!时至今日,当年留在我记忆里最鲜明的感觉,除了饥饿,仍还是一片饥饿。

那个年代,有一个口号叫“瓜菜代”。其实,要是有瓜和菜就饿不着了。其用意是:让人们去吃只要能果腹、不管能否消化、只是一时有饱腹感的东西,用来缓解强烈的饥饿感。

学校组织学生上山采菠萝叶子(大叶柞树叶)。学校工厂给粉碎后,分给学生拿回家,掺在全麦粉里吃。

大年初一的早晨,父亲将菠萝叶子掺在全麦粉里,做成小饼在炉子底下烤,烤熟后破例随便吃。菠萝叶子小饼经过烘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我可劲地造了一顿,虽一时找到了饱腹感,但大便干燥,第二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便出来。二弟蹲在厕所里,憋得直叫唤,硬是没便出来,最后是父亲用筷子一点一点将大便抠出来。我看着那些带血丝的大便,暗下决心,以后无论怎么饿,也不吃菠萝叶子啦。

据说,在当年召开的“忆苦思甜”会上,有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义愤填膺地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时,讲着讲着,就鬼使神差地穿帮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去了。当年,在学校召开的“忆苦思甜”会上,同学们在吃忆苦思甜白菜帮子菜饼子时,都表现出为难的样子,而我却觉得菜饼子挺好吃的(但也要佯装出为难的样子),因为那个菜饼子,不仅比母亲蒸的同类菜饼子放的玉米面要多,而且咸淡味调得也不错,特别是,比母亲蒸的萝卜缨子菜饼子和菠萝叶子饼子,要好吃得多得多。所以,我总盼望召开“忆苦思甜”会。

在一个春节前,母亲叫我去乡下的二姨家。当晚回来时,二姨给我15个小冻豆包。我拿着冻豆包赶往火车站。那是一个小站,没有站台和候车室。火车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来。

那天,冰天雪地,寒风凛冽。冽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在割一样。我躲在铁路旁的一个石坑里避风,仍冻得瑟瑟发抖。

我没在二姨家吃晚饭。饥饿和寒冷同时袭来。越饿越冷,越冷越饿,饥寒交迫,几近崩溃。我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什么叫饥寒交迫。火车仍没来。这时,手里那15个冻豆包,便成了挡不住的诱惑。心里寻思:要不只吃5个,还能剩下10个拿回去,似乎也能说得过去。于是拿出5个,带着冰碴啃下去。

5个冻豆包下肚没顶事,仍饥寒难耐。火车还没来。心里合计:要不再吃5个?可转念一想:不行,剩5个拿回去,很难令人相信。一不做,二不休,我又把剩下那10个冻豆包,带着冰碴一个一个全啃下去了。

当年的冬天比现在的冬天冷。那15个冻豆包,不但冻得像石头一样硬,而且比石头更有韧性。可是当时在吃的时候,不仅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难度,还品出了豆包的香味和甜味,无比地愉悦和满足。

当年,人们如同饿狼般去山野里和大海边翻找一切看起来能吃的东西。山上能吃的东西凤毛麟角,挖点山地瓜回来吃还头疼。每逢海上落潮,海边男女老少人头攒动,别说是蚬子,就连一根海麻线和一叶海菜都找不到。有一次,我捡了几根被海浪打上岸的海带,然而养殖场的工人不但没收了海带,还把筐扔到海里。等我发现时,筐已经在海里被风刮得很远。没赶到东西筐还丢了,回家没法交待。

寒冬二月,海水冰凉刺骨。我急忙脱下棉装,只穿一条裤衩,不顾一切地跳进海里,用我刚刚学会的“小狗刨”,游泳追赶并取回小筐。回家后大病一场。

自然灾害主要是粮食欠产,应该对大自然的影响不大。可能是“狼多肉少”,各种凡是人能吃的野生植物和贝类等,都出现了掠夺性的短期灭绝。

在这种情况下,乡下的姥姥家,便成为我们家的后勤补给基地。当年,大连地区农村,每人每天的粮食定量是3两7,自身难饱。因此,主要是到生产队的田地里索取和觊觎。

拦地瓜与“闷罐子”

紧跟在刚收完地瓜的地里拦,收获是最大的。当天哪块地收地瓜,由姥爷和舅舅提供信息。

往往有一大群人,在地瓜地外摩拳擦掌,蓄势以待。经允许后,抢也似地冲进地里。

跟时间赛跑,争分夺秒;和泥土较劲,掘地三尺。地瓜在土里与人们捉迷藏: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隐忽现;行踪不定,难以捕获。收获不稳定:时而收获颇丰,时而寥寥无几;时而惊喜连连,时而大失所望。

拦地瓜是一个出大力流大汗、极其消耗体力的活。收获量与掘地量成正比。我一天能拦10斤左右,甚至更多一些都是可能的。但那要掘更多的地,出更多的力,流更多的汗。

更多的时候,我是在已经被拦过多次的地瓜地里,掘过来翻过去。越掘越深,越翻越少,最后只剩下手指粗,甚至是铅笔粗的地瓜根也不放过。母亲把地瓜根切成段,掺和在玉米面里熬粥,也挺好吃。

那段时间,大连至旅顺火车的车厢是“闷罐子”。车厢门是落地大拉门。在车厢壁高处,有几扇小气窗和几盏光线微弱的灯。有一个一尺多宽、垂直于地面的小梯子,只能用脚蹬着梯子爬上去。车厢里,没有座位和厕所。部分车站,没有站台、候车室和厕所。早、午、晚,返三趟。

车厢里,几乎被拦地瓜的人们所占据。人们东倒西歪地席地而坐。小镢头、二齿耙、布袋、麻袋散落一地。在拦地瓜的人群当中,青年和中年男子居多,他们拦的地瓜也多;大男孩次之,老年人和妇女少之,他们拦的地瓜也少。

坐在车厢里,看着那些比我装的地瓜多得多的袋子,心想:是不是他们去的地方地瓜多,下次我也去那儿看看;又想:什么时候我能长大,也能拦那么多的地瓜,母亲见到后,该会有多高兴啊!

在昏暗的灯光下,只见疲惫不堪的人们,面容憔悴,蓬头垢面,腰系麻绳,衣衫褴褛。有的在打盹,有的在吞云吐雾,有的在呆坐着,脸上流露出无尽的迷茫和忧郁。

为了解内急:有的停车时跳下车,旁若无人地自行方便;有的在行车途中实在憋不住了,把车门拉开一条缝,明目张胆地冲着车厢外解手,甚至肆无忌惮地对着车厢角落解手。

车厢里,弥漫着尿、汗、劣质烟草和生地瓜所特有的混合气味。

在极端简陋的条件下,身处脏乱差的环境中,人们,似乎既丧失了人性和尊严,又无可奈何不得已而为之。

“闷罐子”火车,满载着困惑和期待,隆隆地冲破低垂的夜幕,驶向企盼的亲人和温馨的港湾。

海鸥与鬼神

我是无神论者,原本是不相信有鬼。可是有一次,不仅曾经相信有鬼,还真地以为见鬼了。

那是一个冬天,我上姥姥家,大舅也在,还带了一支双筒猎枪。姥姥家的海是渤海,冬天海水结冰。大舅在冰上用猎枪打海鸥,那天共猎获5只海鸥。大舅用一根绳子,把5只海鸥绑在一起,我用手拎着往火车站走。

在经过一片坟地时,夜幕低垂。乱坟野岗,杳无人烟;孤身一人,惶恐不安;加快脚步,略带小跑。我跑着跑着,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叫声:“呜哇!”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常听大人说,坟地里的小死孩,穿着红兜兜,光着屁股,在鬼火的照耀下,晚上出来玩耍,谁谁谁还见着过。

我顿时毛骨悚然,心里一惊:怎么,我也见鬼了?!

我头脑里闪现出一个念头:跑,迅速离开这个鬼地方!拎着海鸥狂奔。越跑叫声越频,越跑叫声越大。心想:怎么,还追上来了,不信你一个小死孩,还能跑过我?一口气跑出去二里地。已经远离了坟地,火车站也近在眼前。我放慢了脚步,小孩的哭叫声也渐渐消失了。

上车后没有空座。我一手扶着座椅靠背,一手拎着海鸥站着。回想起刚才一幕,仍心有余悸。

火车出站后,没开出去多远,突然,“呜哇!”又传出小孩的哭叫声,也是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的。

我心里又一惊:天哪,还跟上来啦?!

这时,在我身旁坐着的一位男乘客对我说:“孩子,你手里的海鸥有活的,刚才是它在叫。”我低头一看,有一只海鸥耷拉着脑袋,还在动。恍然大悟,虚惊一场。

发生错觉的原因:一是常听大人讲此类故事,头脑里有印象;二是在走进坟地之前,海鸥没叫,一声也没叫,缺乏思想准备;三是受伤海鸥的叫声与小孩的哭叫声极其相似,以假乱真。(待续)

文忠

2020年5月20日于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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